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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关于舞者的小说:《拐点》开始连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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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1-22 22:08:3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 
引子

“Exotic Dancer ”,直接翻译过来就是“异国舞者”。
“异国舞者”四个字,闪亮亮照过眼前,很自然牵引出一段神秘的想象:吉普赛女郎飞舞的长裙,化作红艳艳的火焰;要不就是夏威夷清蓝的波光,穿过草裙舞姑娘的长发,落在她胸前的花环;还有阿拉伯的肚皮舞娘,半透明的长纱下, 她迷人的媚眼和软腰……
可惜 不是,都不是,在美国,“异国舞者”是个暧昧的代名词,露骨一点,就是脱衣舞娘。
罗霄就是这样一个“异国舞者”,这家夜总会脱衣舞娘中唯一的东方人。
音乐响了,暗光闪了,那真是致命的诱惑,勾人的魂魄!
罗霄身披一层薄纱, 薄纱里浮动出三点。 哪三点?一点是盖在私处的遮羞布,她们叫“Thong(裤条)”, 另外两点是贴在乳头上的装饰贴, 刚好盖住乳头。她有两对这样的装饰贴,一对是粉红晶亮的圆环,一对是展翅欲飞的蝴蝶。一般来说,遮羞布和装饰贴的款式都是配套的,一样的颜色,一样的设计和规格。每个星期三的晚上,一个叫简妮的老女人,都会来贩卖舞娘的各类武器,从耳环到乳环,从胸罩到内裤。“武器备好了,才能一刀要了男人的命,让他们大把大把的掏钱,而且掏得特别畅快。”这是简妮理论。简妮推销武器的同时,顺便还同姑娘们谈心,拉家常,聊聊哪些客人好,尊重人,给的小费又好;哪些客人坏,一毛不拔的铁公鸡,还想伸出乌鸦爪子,占你几下便宜。她们都说,简妮早期也干过这行,曾经还是老板吉米的情人,但自从简妮的身体开始发酵变大,像一艘大汽船,吉米就再没跟汽船上过床。不过简妮活得也不苦,年轻貌美的时候跳舞,年老色衰的时候搞推销。
老板吉米常对罗霄说,别小看了台下的客人,除了部队当兵的,有好多还是医生、教授、政府官员,为了面子,他们在洛杉矶不敢下场子,唯恐撞了熟人,引来多少尴尬和不安,只好在路上折腾几个时辰,来这个偏僻的荒漠寻乐子。罗霄很理解,是人都需要阳光下的面子,比如做人的尊严,自己和家人的荣誉。她可以在万里之外的沙漠里大跳脱衣舞,不用担心,不用害怕熟人的眼睛。
她敢回自己的老家跳脱衣舞吗?
台下男人的尖叫和口哨,呜啊嗷啊地响成一片。
异国舞者们穿着金闪闪的舞裙,一步一摇走到台上。她们先是装模作样,来点艺术的派头,于是满厅堂的人,都听见舒缓的音乐,像夜空下委婉流转的玫瑰迷香,幽暗的灯光如月光,只看见她 们曼妙的身段,看不清她们神秘的脸面。突然一声鼓响,如大地的颤栗,鬼神的呻吟,灯光哗地全亮了,红橙黄绿青蓝紫,全都活了,全都动了,照破一室厚重的苍暗,音乐也快了起 来。光怪陆离的灯光,继续闪,继续狂,继续一眨一眨,像要窥探她们的秘密。其实她们还有什么秘密? 台下那么多男人的眼睛,黑眼睛、灰眼睛、蓝眼睛、绿眼睛、魔鬼的眼睛,动物的眼睛,有的像猫,有的像狼,有的像狐狸,同舞台的灯火一起鬼晃,一起疯狂。
音乐从最高处落了下来,哗啦啦溅了一地,一地破碎的狂欢。
罗霄双手按胸, 头微仰,两个旋转,一对雪白的乳房,一弹而出,蝴蝶乳环罩在乳尖上,似乎遮了羞,却更添了诱。灯光越来越急,越来越乱,让人睁不开眼。光线纵横交错,如密集的鱼网将她笼罩——她像一条网中的鱼,不知是在网中起舞, 还是在网中挣扎。又过了一阵,音乐彻底舒缓了,头顶上的灯也柔媚了,一束金红暧昧的光,像遥远的夕阳的光……


NO.1省城


夕阳的光,洒在长江奔急的水面上,幻化成繁密的碎光,闪闪烁烁,跳动出一河流动的金子,难怪当地的人把长江叫作金沙江。金沙江边的小城,像得了加冕,披一身蜻蜓翼般的纯金纱。若是站在江边,顺着橙红的霞光望过去,山与水,天与地,城市与乡野,一望无涯的辽阔华丽。
一朵浪花忽然腾出水面,是谁朝金沙江里扔了石头?
十四岁的罗霄坐在水边,歪着头,半眯起眼睛,眼睛里全是繁密的心事。她有些迷茫,有些兴奋,望着夕阳光里的一只孤雁,她在想象那只孤雁是否能飞过大江,飞过高山,找到一个神秘的地方,安下最后的家。那一天,罗霄刚刚接到省城艺校的通知,专业是舞蹈。两百公里外的省城,将是她人生远行的第一站。
夕阳继续西落,更低了,更沉了,直到彻底隐退。西边的云霞,忽然爆发出血一样的红,落在流水上,因为是逆光,慢慢变成了黯紫色,黯紫色的水面上,游来几只归帆。罗霄对自己说:走得再远,最后还是要回家吗?
1.舞蹈让梦有了翅膀
金沙江边的这座小城,就是罗霄成长的地方。很多年后,当罗霄在外面的世界奔波颠簸,她还是会在梦里怀念故乡的温暖宁静。这是一个群山四围的小城,群山终年都是青绿的,山里面有多少古木苍天,外婆曾经告诉过她,大山深处有万年的古藤,千年的红豆杉,还有长了几百年的大樱桃树,那樱桃树三年开一次花,五年结一次果,花开时香雪如海,结果时璀灿艳丽,果子极甜极芳香,不是人间的味道。可惜很少有人尝过,都喂了狗熊和大蛇,几百年的时光岁月,可能也就只有两三个勇敢的猎人,翻山越岭追捕猎物,才得了机会,品尝过那神奇的樱桃果。罗霄对樱桃果没有太大的兴趣,她的兴趣还是在山外面的世界。
小城有山有水,却没有严寒和酷暑,潮湿、暖和的风吹在脸上总是轻柔温情,常有茉莉和桂花的清香。春天的小城总让人想起江南,门前的流水,飞过的燕子,桃花开时,垂柳在风中与人擦肩而过。粉墙和黛瓦的小巷,烟花细雨时,一把又一把灰的蓝的伞,伞下温馨润媚,处处在流转着春天的美好安详。外地人来了小城,眼睛亮了,骨头酥了,不想走了。小城的人对自己的家乡也很自豪,连上海和香港都不要羡慕。但是罗霄不留恋家乡。
罗霄骨子里就觉得自己是不属于小城的人。她四五岁时就开始想象山外的天地是什么样,或许宽阔明亮,有森林一样的大厦,或许望得见大海的滚滚波涛。罗霄的父母都是机械厂的工人,只能给她温饱,不可能给她太多的教育。父母的都是初中毕业生,文化不高,也没有什么美好的追求,远大的抱负。父亲业余时间喜欢打打篮球,喝喝小酒,母亲呢,爱同厂里的几个老姐妹相邀出去跳跳舞,要不就是聚在一起打麻将,麻将桌上经常是东家长,西家短,或者叽叽喳喳抱怨各自的丈夫家人,诸如婆婆有多可恶,小姑子有多讨厌。罗霄在一旁听了,只觉得耳朵刺痛,但从不接她们的嘴。有次母亲的一个老姐妹看了一眼罗霄,突然叫起来:
“看不出来啊,你这女娃子越长越有模样了,以后给我家当媳妇去。”
母亲不知是谦虚还是讨好,笑道:“我们罗霄有什么出息,怎么敢高攀你们厂长家?”
罗霄那年才七岁,不过刚上一年级,她一边写作业一边说:“我才不当你们家的媳妇,当你们家的媳妇就一辈子也走不出去。”
厂长夫人惊呼道:“你才这么一点点,就想远走高飞了,我的老天,你还看不起我们家,你要想飞到哪儿去?”
至于要飞到哪儿去,罗霄自己也不清楚,反正一定要离开这个小城。她天性喜欢幻想,崇尚未知的,遥远的世界。罗霄小学时,厂职工学校调来了个新校长,新校长年轻有为,又是大学毕业生,满脑子的创新和改革,于是搞起了英文试验班,三年级就开始学英语,许多孩子叫苦不迭,因为平白无故又增添了新的负担。但是罗霄不喊苦,她很努力,那些陌生而朦胧的单词,在梦里会为她搭起一座桥,桥那头是大海。每天清晨朗读英文是她最快乐的一件事。
稍微再长大一些,她看电视时有了自己的选择,喜欢看中央台的“世界各地“和“环球奇闻”,开眼界,长知识,一次次新的收获,总让人感到无限的快乐。而母亲呢,喜欢看哭哭啼啼,缠缠绵绵的电视剧,都是些家长里短,鸡毛拴皮的剧情,母女俩为了争频道,经常闹得不可开交。父亲不仅不帮热爱知识的女儿,而且还加入到抢夺频道的战争里,父亲和弟弟喜欢看球赛,两个人结了盟,力量最强大,总能争到最后的胜利。罗霄只有唉声叹气,任满耳朵的“发动快速反击,抢起左脚远射,可惜没有进……禁区右上角拿球,起脚轰门,球进了!”
家里住房小,五口之家只有三个房间,那还是老式的公家房,没有标准的客厅和卧室。每个人的空间都憋紧狭小,家里常闹嚷嚷吵成一片,不是母亲在抱怨父亲抽烟太厉害,现在物价有多高!要不就是奶奶的唉声叹气,说自己老了,到处惹人嫌弃,还不如死了算了。奶奶这一闹,父亲又开始骂母亲,他刚骂了两句,气势汹汹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,像一群讨债的人找上了门。原来弟弟在外面惹了祸,把同学打得头破血流,人家的家长要讨个说法,吵着要陪医疗费,满屋子的喧嚣嘈杂,尖厉的嗓音。罗霄总是郁闷心烦,常忍不住一个人叹息:什么时候才能逃离家,逃离这个环境?
有次少年宫的老师去学校选拔文艺苗子,眉清目秀的罗霄被老师一眼看中。在少年宫的舞蹈室里,老师播了一段印度舞的录像,她看得很投入,事后摇头扭腰,居然能重复大半的动作,跳得有滋有味,小脸那个沉醉的表情,完全入了角色,眉眼一闪一动,摹仿出印度公主的微笑。后来很自然留在了少年宫的舞蹈队,一起去的好多同学都被淘汰了。舞蹈老师说她,你的节奏感好,但你的韧带很紧,要吃这碗饭还是很苦,你怕不怕吃苦?
从此,罗霄爱上了舞蹈。她知道舞蹈会改变她的命运,把她带出这个闭塞的小城,带到有希望和梦想的远方。
她说不怕吃苦,她听老师的话,每天都压腿拉韧带,连周末都坚持,还自己给自己上私刑,什么样的私刑?睡觉的时候,她都绑腿,怎么绑?把自己的一条腿拉到脸旁,再绑在床头,像受刑一般睡了两年。为了让腿部显得更修长,罗霄除了睡觉绑腿,白日还要练“吊腊肉”,所谓的“吊腊肉”,就是把身子朝下,腿朝上,身子是悬空的,两只脚固定在杠上的特制金属扣里。她吊在上面,昏天黑地的,分不清哪是天,哪是地,时间一长,眼睛前面金星乱闪,好像一群妖怪在跳舞,但她硬是咬牙切齿坚持了下来。母亲开始不理解她,后来也帮她,帮她绑腿拉韧带。
母亲对奶奶说:“我们家宵宵跟一般孩子不一样,总有天会出人头地的。”
奶奶总是喜欢叹气,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,她说:“宵宵出人头地了,有大出息了,我这把老骨头,不知道还熬不熬得到那一天。”
罗霄便自信满满安慰奶奶:“奶奶您放心吧,您会享受到我的福。”
朝着有梦想的地方举头远望,罗霄相信苦功不会白练,汗水不会白流,金色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,有目标的人。那年春节刚过,金沙江边的桃花就开了,早开的桃花像是春天的眼睛,眼睛里的世界总是光艳灿烂。
省里来的艺校在这个小城只挑了两个人,一男一女,罗霄便是那个幸运的女孩,唯一的女孩,她的名字上了小城的晚报和电台,成了万人仰慕的对象。父母和奶奶为她骄傲,整日整日地笑,笑成了葵花,满眼睛都是自豪的光。亲戚朋友都羡慕她,他们说,你这一走,就是大城市的人了,以后你在大城市当了明星,全中国都知道你的名字,你那时闪闪发光,跟刘晓庆和巩俐一样的红,我们这个小犄角旮旯儿也可以沾你的光了。众人又拥着奶奶说:“你老人家好福气啊,等以后罗霄红了,还不把接去享福当老太太?”
罗霄听得很欢喜,笑得也很欢喜,她已经开始放飞想象,想象自己金光灿烂的前程了,一个又一个美丽的镜头闪过她的眼前:她因跳舞而获奖,因获奖而拍电影,一举成名当了大明星,名震天下,还走向了世界。多少厂家请她代言广告,多少名导希望和她合作,她一颦一笑都是媒体追逐的焦点,她一个发型,一身新款都会引来无数粉丝的尖叫……
参与人数 1舞币 +15 活跃度 +20 收起 理由
冰峰蝴蝶 + 15 + 20 很给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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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1-11-23 22:31:23 | 显示全部楼层
 

2全运会的孔雀公主


罗霄是背着一大堆的美好期望去了省城。
省城自然有省城的气派,省城市区的大马路,漂亮、宽广、豪爽,阳光下的芙蓉花,娇艳而饱满,是城市最灿烂的笑。省城的的大街小巷都有骑自行车的人,她的家乡在山区,山高路不平,很少有人骑自行车。若是买了自行车,大多时候也是车骑人,不是人骑车。她喜欢看看同龄的孩子骑着车飞奔,一路叫着,笑着,吆喝着,那满不在乎和得意的劲儿,好像全世界都在他们的轮子底下。
艺校坐落在省城的郊区,一条小河清纯明亮,从学校的南边流过。罗霄很喜欢小河边的清晨,太阳还没醒来的时候,奶白色的水雾在青竹和绿树间游荡。水边的空气是清甜的,有新鲜的桂花的味道,寻着味道朝前走,一面粉墙青瓦,那便是公园的后门,公园门口有古朴的雕像,罗霄知道那是唐朝的一个诗人。如果去得早,只当你是晨练的人,公园不收票。清晨的公园幽静而明朗,浮萍在水池里静默无言,坐在亭子里的石凳子上,听见树上的鸟儿各唱各的,好像比诗人还诗人。晨光不经意地落在碑亭和祠宇上,那些古老的题词和对联,仿佛得了仙气,变得鲜活起来。四周无人,没有谁去打扰罗霄,她独自一人对着诗人的雕像发思古之幽情。她感觉省城还是比家乡的小城要好得多,同样的清秀宁静,但省城明显多了份文化的底蕴,书香的氛围。
罗霄爱上了这座城市。艺校学生参加外边的集体演出,多少都有补贴,罗宵每次拿了补贴就会去街头解馋。那些可口的小吃,繁多得一个月可以不重复,从抄手到饺子,从糕点到汤元。那汤元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,皮薄心香,入口差不多就融化了,每个汤元的味道都不同,有的是蜜饯,有的是芝麻花生酱,生活真的是芳香甜蜜啊!一路吃下来,清蒸慢烤的鸭子和排骨,油酥快炸的鱼丸和肉饼。光小面就有十几种调料,红油上面浮着花椒,芽菜和葱花一起上阵,再来一勺鲜美的碎肉,惬意得无法形容,好吃得要人的命!罗霄吃得舌头都疼了还不想停下来。吃完了走出来,花繁竹茂的街心公园,一池的白荷花与世无争地开着。满城的浓荫和绿树,绿树下的茶馆,人们悠闲懒散的生活,打牌、看报、聊大天,安安逸逸地过完一天又一天。罗霄闲闲地走在街上,曾经胸怀大志的明星梦似乎淡了,她幻想着有一天能留在这座城市,找一个爱她的人,结婚生子,过平凡人的生活。
可是这座城市并没有挽留她的意思。
艺校舞蹈班的女孩,大都来自省城,个个脖子都仰得像母鹅,傲得很,心高得很,不怎么搭理她,不得已搭理她的时候眼睛和眉毛也是斜歪着的。她一说话她们就笑,笑她的地方口音,农民口音,带着泥土和菜花的口音,还说什么:“长得漂亮又怎么样,还不是脱不了农灰儿的影子。”农灰儿就是骂农民很土,罗霄怎么不懂。她的家乡小是小,但也是城市,她怎么就成了农民?父母也不是农民。可大城市的人说,你不是“地农民”也是“县农民” 。他们自以为是,拽得很,好像你比我小,你就得给我趴下。你住的地方没有我大,你就是农民,你不是大城市的人,你就是乡巴佬。
罗霄只能冷笑。她头顶着乡巴佬的草帽子没有被母鹅们打倒。她练得更苦了,学得更精了,寒暑假都没有回家。她相信自己,她比她们长得漂亮,她比她们的舞蹈跳得好,她的前途一定比她们美丽明亮。罗霄自己对自己鼓劲:“到时候再看看,谁笑谁是乡巴佬。”她除了在专业课上努力外,其他选科也是一丝不苟,她的英语和普通话,永远都是全系第一。
天道总是酬勤,多劳就会多得。那年的秋天,全运会在省城举行。大型的文艺演出,有多少闪亮的运气,罗霄抓住了,她的孔雀舞纯净柔美,灵动飘逸,控制力和弹跳力都是一流。不仅被内行看中了,连外行的领导也点名要她上。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说:“对,就要她,人长得好看,舞也跳得美,一张口还能说标准的普通话。”
可以说是一帆风顺,她成了“孔雀公主”的A角,没有谁同她竞争,因为明摆着谁都竞争不过她。无论是美貌,还是舞技,她都出类拔萃,让刷下来的候选人心服口服。
总导演告诉她:“你要记住,开幕式那天的表演,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你,虽然舞台很大,但因为你是全场的焦点,每个动作都要做到一丝不苟,出神入化。”
罗霄记住了,日夜都在用心,用心磨练细节动作。有这样一个在全国人民面前抛头露面的机会,出名得利,肯定会招来同行的嫉恨。带妆彩排的时候,罗霄就发现自己孔雀裙里挂了几个钢针。幸好她是个细心的人,发现得早,否则一不小心穿上了,流血,挂伤了皮肤,正式演出时就会被人顶而替之。
她没有受伤,终于站在了全运会开幕式的最高舞台。她是最注目的焦点,最闪亮的明星,一大群人为她伴舞,包括她艺校的同学们。谁不知道,跳群舞是很辛苦的,一样的时间,一样的付出,跟着领舞累了一场,后来看录像,一个镜头都没有。镜头当然给了最美丽的孔雀公主。罗霄第一次尝试了当明星的滋味。她享受那种欣喜的感觉,像冬去春来的阳光照在身上,从头到脚的惬意和美妙,甚至可以拥抱长空片云,而青山流水的隐隐悠悠都留在了心怀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1-24 22:10:27 | 显示全部楼层
 
3.当明星的机会

有次排练完了,总导演对罗霄说:“今晚有个饭局,你也去参加参加。”
在那个饭局上,罗霄认识的陆总,一个儒雅干净,事业成功的中年男人,总导演的中学同学,从小的铁哥们。
陆总正好坐在罗霄的身边,两人便随便聊了几句。
“小罗,你的舞跳得真好,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,你那身功夫是童子功,打很小就开始练的吧?”
罗霄谦虚地说:“我练得不是特别早,好多学舞蹈的人五岁就开始练功了。”
陆总又说:“你不仅功夫好,舞蹈的表演力也很好,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当个影视演员,说不定一部电视剧后,你就红了,当明星了。”
罗霄便说:“演电视,当明星,也是要看机会,我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样的机会。”
那时,罗霄没有把陆总的话放在心上,她心里只有全运会的表演。
全运后后,因为她的成功,学校再没有人笑她是乡巴佬,先前几个爱欺负她的女孩也开始朝她示好。那些日子,她很忙,总是有外面的人来找她,电视台的节目,企业的宣传广告,各式各样的开盘奠基、商演会展,还有新闻发布会。很多人都在猜测,她要出名了,她要红了,她要成为这所学校未来的大明星。学校成立了三十年,还没有走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明星。
终于,她最好的运气来了。
全运会刚结束还不到一个月,总导演便在电话里告诉罗霄一个欢欣鼓舞的大好消息:陆总所在的石油集团公司,即将投资一个电视连续剧,眼看就要上马了,他就是导演,而罗霄呢,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当上女主角。
罗霄问:“为什么是百分之九十?”
总导演神秘兮兮在电话里笑道:“陆总还想考察考察,你这个女主角合适不合适。你这个周末跟他见个面吧,好好聊聊,勾兑勾兑。”
什么勾兑?罗霄心头咯噔了一下,莫非要上一套潜规则?
那个安静的星期六的上午,他们在一个郊外的茶楼见了面。那茶楼靠山面水,风光静美。陆总的眼睛是干净而慈祥的,神态安然,他主动跟她聊起电视的剧情,那是一个热爱舞蹈的女孩子,为了成名,为了当明星,辛酸曲折的成长史。
陆总说:“剧中的女主角年龄比你大,经历比你复杂,你能演好她吗?”
罗霄说:“我没有她的经历,但是我能理解她的心,揣摩她不同时期的心理状态,是一个演员的基本技能。”
陆总说:“跳舞的女孩都是有灵气的,我相信你,不过你是第一次演戏吧?”
罗霄心想,你还是不能彻底信任我,我虽然没演过戏,但也上过表演课,她有些赌气地说:“我不是孔雀,但还跳过孔雀呢,我第一次的孔雀舞就跳得很成功,没有落一地的羽毛。”两个人都笑了。
窗外的竹林在阳光下养着神,偶尔风过时,竹叶一阵私语呢喃。茶桌上的茶烟闲闲地飘着,他们像老朋友一样拉扯闲聊。
陆总最后很坦然地说:“和你见面,就是想问问你对角色的理解,相信你能立起来,不会让我们失望。”
“谢谢你对我的信任,我还是觉得不敢相信,你为什么要把这个角色给我演?”罗霄说完这话,看见好好的陆总,突然低下头,眉眼处隐约一跳,显出凄凉悲楚,一下子愣住了,想:莫非自己的无心快语,莫非触到了他的某个隐秘的痛处?
过了好半天,陆总才费力地说:“我的小女儿,她与你同年同月,但是五年前的一个春天,她与同学春游爬山,掉下了悬崖,再也没有醒过来。你们两个的神态和面貌都非常像。她和你一样,也是一个喜欢艺术表演的孩子,她生前也跳过孔雀舞……”
陆总心头的这层隐秘,痛在心底,是不想拿出来同人分担的。在陆总的眼里,罗霄成了他死去女儿的替身,算是一种精神的寄托。而在罗霄的心里,能当陆总的女儿是何其的幸运,这样一个有才有德,而又有钱的父亲,一定会让他的女儿拥有一份色彩斑斓的童年。罗霄不爱回想自己的父亲,那个爱打牌,爱喝酒,吃醉了就喜欢骂人的父亲。如果有缘,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能组建一份亲情的安慰。
自那以后,两个人似乎默契了一种父女的关系。陆总给了罗霄长辈的关怀,问寒问暖,还问她学习的进展,帮她搞好拍戏与学校之间的协调关系。罗霄带着感恩的心暗自发誓,不能辜负陆总的期待,不怕苦,不怕累,下狠心演好这个角色。
一有空,罗霄就研究剧中人物。剧中的女主角其实有几分像罗霄,都是来自一个偏僻的小地方。因为追梦到了大城市,女孩在大城市学习表演和舞蹈,这期间和一英俊帥哥相遇,两个都是外乡人,无依无靠,几番接触后便成了恋人。后来女孩有了拍广告的机会,去和导演谈,但是导演的眼睛有另外的意思,邪恶的意思,拍还是不拍,女孩最终选择了拍,也选择了背叛纯真的恋情。第一步跨出去后,她成名的欲望越来越强烈,差一点儿到了粉身碎骨的险境。最后拯救她的是一个石油集团公司的工程师。当然,这是石油集团公司赞助的片子,自然而然要为集团公司打软广告。
罗霄在万人羡慕的目光中进了剧组。
可是,女主角才刚拍三四组镜头,天塌了,地陷了,太阳黑了,罗霄怎么去相信,这是恶梦还是现实 ——陆总和他的副手突然被被双规了,隔离了,关在高高的房子里出不来了。然后当地的电台和报纸,铺天盖地都在报道:什么“利用职权,贪污受贿,公款养情妇……强攻挖出一条条蛀虫,百姓无不拍手称快。”
这个世界就是这样,有拍手称快的人,就有痛苦悲伤的人。
现在是媒体渲染热闹的时候,省城的某个小报东挖西挖,挖出罗霄与总裁在五星级宾馆跳舞的照片,照片上罗霄喜笑颜开的脸大家都看见了。自然而然引发无数暧昧幽深的联想,曲折绵长的外延,她被人们怀疑成总裁公款养的情妇,还遭到公安局的传讯。
黑的就是黑的,白的就是白的,罗霄不怕,她对公安局的人说:“我不说谎,我是同陆总跳过舞,但那是一群人的集体活动,市委宣传部组织的,如果我没记错,宣传部的张部长也在。”
陆总确实有个情妇,那情妇是个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,虽然不年轻了,但是极有风韵,八十年代还拍过好几部电影,演的不是女特务,就是狐狸精。罗霄曾经听导演聊过,她最初不相信,以后外人在造谣。陆总一脸正气,怎么可能养情妇?后来算是见了庐山真人,那情妇不知从哪儿来的消息,看罗霄赤眉白眼当了主角,这世上哪有这么轻松的事?肯定与陆总有一腿!情妇越想越气,越想越觉得故事曲折。有天,她还跑来片场巡视,昂首挺胸,直拿眼睛射罗霄,罗霄没有养鬼,才不怕她呢,眼睛亮直直与她对视。罗霄记得情妇虽然长得妖艳逼人,但眼下角有颗刺眼的黑痣。导演后来说过,那是克夫的痣,对男人不会有好处。
罗霄还是想不通,她问导演:“陆总那么正派的人,怎么也有情妇?”
导演笑道:“在商场上混的男人,如果没有情人,反被人瞧不起。男人比的不仅是钱财和权利,美色也是衡量成功的标准之一。”
不管怎么样,陆总出事的时候,情妇就远走高飞了,公安局也没有抓住她,很多人传说她带着巨款飞到了加勒比海的某个小岛,岛上的风光如天堂,人间的天堂,但可怜的陆总就只有呆在人间的地狱,受各种煎熬,历千万折磨。
电视剧组散了,布景撤了,所有的设备都抬走了,剧组的人连散伙饭都没吃就各奔东西了。罗霄看见跟她配戏的男二号,哭哭啼啼地跑到远处,然后声嘶力竭地咆哮了两声,仿佛在发泄无尽的冤屈。导演倒是很坦然,他平静地说:“一个剧有一个剧的命,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。我们认命吧!他们已经进去了,至少我们还有自由。”
罗霄只有安安静静回学校上课。面对五颜六色好奇的眼睛,她什么也不想解释。经过这番折腾,她的运气似乎已经耗尽,慢慢往下衰,朝下落。那些先前笑她乡巴佬的人,现在开始笑她二房姨奶奶。她心神恍惚,彩排时一个大跳没留神,脚崴了,疼得像千百把刀在扎,她眼睁睁地看脚肿得像个猪头,心落进了一个暗黑无涯的洞里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1-26 04:41:02 | 显示全部楼层
 
一切的一切,像一场没有化妆的小品,像一场自由发挥的游戏。半暗半明的光景中,罗霄气得像一头发癫的青蛙,她恶心得想吐,吐他一脸一身,到底还是忍住了,否则全功尽弃。她的船还没远航,稍微不小心就会沉入水底。她再恨他也要忍,把恨怨和悲苦暂时压成一张薄纸,暗插在胸口。

罗霄的脚恢复正常的时候,也是临近毕业的时候。不少外地的同学都费尽了心思,想赖在省城,反正是八仙过海,各显各的神通,有的去歌舞团当演员,有的去机关小学当舞蹈老师,幸运的去了电视台。还有些同学想继续登攀,报考了北京的舞蹈学院。罗霄心灰意冷,哪儿也不想去,更没有心思留在省城,省城太多灰色的记忆,昏暗的画面。
去哪里呢?就在她茫然四顾,不知所措时,学校安排她去省文化馆观摩交谊舞汇演。演出期间,她听见后面有两个人窃窃私语,一个说:“你看见刚才那个女的吗?长得很漂亮的,是罗霄啊,在全运会跳过孔雀舞。后来跟一个老总当二奶。”另一个说:“我知道她,她因为当二奶才演了电视的女主角,差点就一炮而红了,可惜那个电视剧命不长。” 罗霄听得眼睛出火,真恨不得回头责问,给自己找回清白和公正,可是谁相信她呢?争执下去,只是咎由自取,让更多的人看她的笑话。
她努力了一场,没有名和利,没有灿烂的微笑和花环,只有从天而下的冤枉、委屈、侮辱,从头到脚罩住了她。那一瞬间,她只想逃,离开省城,离开这个是非纵横的地方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1-26 22:08:42 | 显示全部楼层
 
歌舞团是个复杂的小社会
回到学校,老师问罗霄:“江都有个歌舞团需要人,你想不想去?”
罗霄想也不想,就点头答应了。
从省城到江都有四个小时的高速。那是一个两江环绕的城市,城市依山傍水,顾名思义也称江都。江都虽然离省城不远,但远不如省城干净明朗,也没有省城悠闲自在的生活。那是一座以工业污染昭著的大城市,灰暗陈旧,像一张睡不醒的脸,江都人干脆把它比喻成中国最大的县城。
大县城山高路不平,一出门就爬坡上坎,让罗霄想起自己的家乡,家乡虽然是个小山城,但是干干净净,四处绿树葱茏,河水明亮,哪像这个鬼江都,天空灰暗,出门就是闹烘烘的一片,到处都是汹汹的人流,汽车和人挤着抢着,谁也不让谁。城市的噪音,喊冤似的不会休止,从清晨一直喊到深夜,每时每刻都在打击人的神经,磨练人的意志。狭窄的马路上一阵风,一阵尘烟,卖羊肉串的小贩,高音长调地吆喝着,有好心人告诉罗霄不要买,因为不是羊肉,可能是猫肉,流浪猫的肉。超市门口堆满了人,不知哪家厂商又在促销,花花绿绿的传单,喇叭响痛了耳朵。这是一个躁动的时代,空气里有狂热,兴奋,一夜暴发的味道。疯长的股票,疯长的房地产,男人女人做着各自的发财梦,整个城市处在半疯颠的状态,金娃娃似乎就埋在大街的树下,找根锄头就可以挖几对。
罗霄知道这就是她选择的江都,一个重新开始生活的地方。站在市中心的十字街头。身周全是林子一样的高楼,花花绿绿的广告铺天盖地落下来,落在地上似乎还能发出巨响,比黄果树瀑布还有气魄,还要壮观,似乎只要多看一眼,就会把她连人带魂卷进那片眩晕的世界。到处都是换季打折的吆喝,享誉全球的吹嘘,返老还童的胡夸。这是个没有次序的城市,物质第一指引下的混乱世界。她的头开始眩晕,但她不能晕,她知道到这儿的目的,歌舞团就在马路的斜对面。江都虽然混乱,但是江都没有谣言、白眼,侮辱。
罗霄一到歌舞团就分了集体宿舍,两个人一间。沈兰是她的室友,也是她在江都结识的第一个人。沈兰是典型的江都人,性子急,说话不绕圈子,快言快语,泼辣是泼辣,但是不欺生,两个人很快成了朋友。沈兰比罗霄大几岁,早年也是学的舞蹈,练功时没得法,把腰和背练伤了,后来改学民乐演奏,最擅长弹琵琶,虽然也会二胡和柳琴。没事的时候,沈兰会拉着罗霄到处闲逛,新开的超市,热闹的夜市,哪一家的大排档好吃又便宜。罗霄发现江都人爱吃,会吃,很能吃,什么五花八门的江湖菜,辣子鸡、酸菜鱼、火锅鱼,羊肉汤锅,比省城人还会创新翻花样。脏一点,乱一点都不怕,为了口舌的幸福和喜悦,把聪明和才智发挥到了极致。
沈兰有事无事,总喜欢追问罗霄:江都好还是省城好?罗霄知道,江都人和省城人时常暗中叫劲,最爱比来比去。罗霄还是说实话,她说江都人很豪爽,很大气,对人真诚,省城人虚伪,对人假模假样。但是谈起大环境,省城干净漂亮,江都太脏了。省城人比江都人更讲究生活,路边的小饭馆也是干干净净,随便点一道菜,都做得精致考究。
沈兰笑道:“听你这么一说,我们江都人都成了下里巴人?”
罗霄忙说:“不是下里巴人,但粗野起来也很过份,你记得前几天我们去吃夜火锅,那火锅乱糟糟的一锅不说,老板也不讲卫生,恨不得把鸡毛也往锅里扔。”
沈兰笑道:“是啊,省城人最爱装模作样,他们笑我们,江都有什么,除了血淋淋的毛血旺,臭腥腥的烧肥肠。我说省城人就知道墨守成规,远不如我们江都人创新有胆子,你看看,酸菜鱼、水煮鱼、泉水鸡,都是我们江都人就地取材,自创自搞,然后直奔全国。据说江都的麻辣鱼在北京勇往直前,把广东的生猛海鲜打得溃不成军。”
罗霄点头笑道:“早就听说你们江都人作风泼辣,你们上歌乐山吃辣子鸡,天天烟熏火烤的,把歌乐山的百年老树都熏死了,你看你们江都人好厉害。”
沈兰把一杯啤酒“啪”的一下放在桌上说:“我说罗霄,别一口一个你们江都人,什么什么的,你已经有了江都的户口,从今以后你也是江都人了。”
罗霄一口气喝完啤酒说:“说的好,省城人多恶心,我就喜欢江都人的豪爽。来真的!绝不假打!”
一天又一天,罗霄慢慢适应了江都,对江都也开始建立了好感。沈兰和她经常穿行在市区的大小商场,精美的物品,华亮的灯光,售货小姐的微笑都让罗霄感到温暖和快乐。沈兰购物很疯狂,常常没头没脑的,尽朝精品店里瞎钻,花一大堆钱觉得特开心。
罗霄和沈兰的消费观不一样,她说:“那些精品我看看就行了,不买,其实也没多高档,不就是广州来的水货再贴一张洋标签 。”
很多时候,标签也是假的,反正那些黑心贩子认定女人的脑花是菜花,活该被人砍菜瓜。罗霄不傻,她对沈兰说,精品店装修华贵,东西也跟着华贵,动辄就喊两千三千的,还吹嘘什么香港新潮,欧美时尚。罗霄不喜欢那些时尚,要不极艳,要不极紧身,要不前面画个眼睛,后面是几堆骨头。有闲的时候,罗霄还会去逛天水门批发市场,淘些自己喜欢的小饰物。沈兰一听说天水门,鼻子便哼哼:“我从来不去天水门,满街的Y货(劣货),只有爱便宜的人才去那里刨剩财。”
但是有一天,沈兰发现罗霄买的毛衣跟精品店一模一样,价格却是精品店的三分之一。从那时起,沈兰改变了观念,知道便宜也能买好货。两个人得了空,常去批发市场看热闹,逛累了,找一个干净的面馆坐下,店外有棵古老遒劲的黄桷树,枝繁叶茂,不知见证了多少发财的人。长长的面馆案桌上, 宜宾的芽菜,刚切好的葱花,红亮亮的油辣椒,蒜水和姜水,花生和芝麻酱,熬好的骨头汤散着诱人的浓香。两个人都要了碗麻辣小面,热腾腾辣呼呼真是个痛快,痛快得每个毛孔都想载歌载舞。
罗霄对沈兰说:“我爱死了江都的小面!就是走遍了天涯海角也忘不了。”
沈兰说:“你还天涯海角呢,就为了这小面,我死都不离开江都。”
她们聊着大天,闲闲地坐在那里,静心感受城市的呼吸和味道,听身周欢腾的人声,看门外喧嚣的人群,男人肩上扛着鼓鼓的编织袋,女人手上提着小麻袋,几个“棒棒”从后面跑来,一路追问要不要帮忙 -- 这是江都才有的特色。棒棒是对民工的称呼,在这个爬坡上坎的城市,自行车没了用武之地,棒棒便成了人民的需要。罗霄记得有次歌舞团去军区汇演,各种表演服装塞满了箱子,箱子轮子又坏了,谁抬得动?当然是喊棒棒。罗霄看见沈兰站在马路边一喊:“台(抬)胞,过来!”四五个棒棒就冲过来了。
歌舞团是个复杂的小社会,空话、流言、四四非非,比夏天池塘的青蛙还多。比如谁谁跟领导眉来眼去,最后拿了好处;谁的老公发了财,在外面搞了个老二又弄了个小三;谁有本领揪了个货真价实的大款,开进了北京的电视剧组,恐怕过一阵就要红透中国了。这些话让罗霄听得耳痛头大,她自动回避,没有去搅人堆堆。
她平时只同沈兰往来。她也没什么好担忧的,凭着一身真功夫,从群舞跳到领舞,再跳到独舞。跳到独舞又能怎样?一千块钱上下的工资,她能干个什么?钱当然难不到罗霄。沈兰早说过,歌舞团个个都是掘金的好手,挖宝的能将。如今夜生活丰富多彩,谁不到夜总会娱乐城走场子?
沈兰几年前就是走场的高手,十八般武艺,样样都是行走江湖的武器,唱民歌,弹琵琶,拉二胡,奏扬琴,要哪样上哪样。罗霄虽然只会跳舞,但可以从大红大绿的扭秧歌,跳到高雅神秘的胡桃夹子,跳胡桃夹子,那可是踮着芭蕾的脚尖在旋转啊。与此同时,罗霄也在提高横向发展的本领,比如唱歌和节目主持,她练练嗓子,张张嘴,偶尔也会客窜两下歌手和主持。
如果时间安排得好,罗霄一天窜个四五场都没有问题,她最高的纪录是一天扛下七场。中午伴餐两场,她先是在一家西餐厅跳芭蕾,音乐是柴可夫斯基的四个小天鹅。小天鹅的白纱裙刚刚脱下,又心急火忙,冲到一家火锅馆,扎起羊角辫,换上大红衣服,大绿的肥裤,在《坐花轿》的吆喝声中,舞起红红的大扇子,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村姑,纵情欢跳。晚上最忙,有四场夜总会的独舞,从优雅舒缓的傣族舞跳到银蛇成精的蛇舞,她浑身的金属亮片,烁烁地闪人的眼睛,人们没有看见她脸上幽恨的表情,只是惊叹她高超的腿功和腰功,腿随便一抬就是180度。罗霄跳的银蛇精妖艳而轻灵,在一个深山古洞里苦苦修炼,修炼了千年就快成人了,可是一场大雪快要了她的命,一个路过的书生救了她。为了报答书生的救命之恩,她变成一个绝世的美女嫁给了他。但人妖不能成婚,她遭了天惩!银蛇精在台上一会儿大跳,一会儿空翻,翻得河水倒流,日月无光。银蛇精跳下来,她已经大汗如雨,脚软手软,战斗还没结束呢。啃几口面包,喝几口可乐,又奔去一家迪厅领舞。此时的罗霄早换了盔甲,套好紧身衣,穿上长舞靴,捆好宽皮带,把一头热情奔放的金狮毛盖在头上,纵身一跳,跳上舞台,台下的人便跟着她一起疯狂。满耳朵都是迪斯科的狂啸。这世界就要崩溃了,感觉大灾难要来了。
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1-30 12:56:29 | 显示全部楼层
 
那个深夜罗霄在迪厅领舞,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,果然不出所料,一会儿浓烟阵阵,火苗子窜出来了,“失火了,失火了!”整个迪厅大乱,喊着,哭着,尖叫着,人叠人,人挤人,朝出口蜂拥而去。紧急关头,罗霄还算镇静,她知道有根管子可以爬到室外,忙避开人群,纵身跳到窗口,抓着管子下滑,最后安全落了地,整个动作安全利落,有如夜行的侠女,连消防队的人都对她伸出大拇指。
她后来跟沈兰描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时,沈兰连声感叹:“你应该去拍武侠片,金庸小说里的黄蓉和小龙女,你都没有问题,连替身都可以不用。”
罗霄叹道:“我还有这样的机会吗?”
那些记忆中的画面总会出现,破碎而零乱,时不时在她的眼前翻来覆去。全运会的孔雀公主,电视剧的女主角,明星梦还没有开始就烟消灰灭了,陆总凄凉的眼神,一直在思念他不在人间的女儿,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养情妇?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去贪污?罗霄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。那个星期天的下午,罗霄和沈兰坐在窗前闲聊,一搭没一搭的,提起她在艺校的故事,当了电视剧的女主角,差一点就出大名了。
沈兰听了摇头叹息,也为她感到惋惜:“如果那总裁没有下课,你恐怕已经大红大紫了,在北京当大明星,跟刘德华合作,接不完的戏,一打开电视就是你的广告,一会儿是珠宝,一会儿是手表,还有什么卫生巾胸罩的,挣钱轻松得像吃麻辣小面。如果真那样了,你不可能来江都,也不可能认识我,更不可能在我面前冒出一堆不得志的感慨。”
罗霄笑道:“这就是命吧,要你红就红,要你黑就黑,可以让你上天玩星星月亮,也可以让你落在地上吃狗屎,喝猪尿。”
沈兰说:“想想也是这个道理,这辈子是喝鸡汤还是喝稀粥,命中早安排好了。”
罗霄低头叹道:“我也其实也不该抱怨什么,想想那场火灾真是后怕,生死之间就是那么一下,我还活着,已经很幸运了。”


平均下来,罗霄一个月能挣上一万二三的银子,在那个年代也算金领了。可是这青春的血汗钱,终究是挣不长久的。这世上有多少青春美丽的脸像潮水一样涌来,一波又一波,而终究有一天,她会慢慢老去,那时候,就算她功夫还在,保养得极好,可谁愿意花钱看一个老女人在台上又蹦又跳?
沈兰说,她演出的那家夜总会,有个女歌手唱功极其霸道,声音明亮华丽,有金属般的色彩和穿透力,可是客人还是摇头,还是笑:“我的奶奶啊,就那张老脸,还出来晃荡什么?赶快去美容院装修一下。”另一个客人说:“装修什么,都豆腐乳了,倒贴钱我都不吃。”罗霄叹了一声气说:“听听,这就是我们的明天,像惨死在沙滩上的浪花。”
沈兰听了便想抓紧时间,趁惨死在沙滩以前,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。
罗霄看见沈兰三天两头都在换男人,昨天还是私家企业的小老板,今天就换成了健身房的教练,对她笑道:“把刘德华都比下去了,这教练是个标准的帅哥啊。”
沈兰一边吹口香糖一边摇头笑道:“标准的帅哥啊,可惜荷包软得像狗屎混的稀泥巴。”
罗霄说:“不就是嫌人家没钱没子弹,那小老板的荷包比钢筋水泥还硬,你怎么不要人家了?”
沈兰说:“你没看他那张脸长得好创意,我又不是抽象派的画家。”
罗霄点头道:“我明白,你嫌人家丑。”
沈兰连忙纠正道:“别以为我俗气,是个得了金子又嫌金子没有钻石亮的人,我只不过希望我带出街亮相的男人长得像人类一点,但又不能比狗还穷。”
罗霄看见沈兰男朋友换得越多,似乎免疫力就越强,人也就越不在乎。罗霄不想这样,她还没认真谈过恋爱。她还是小姑娘的心思,想找一个真心爱她的人,给她温暖的家,贴心的亲情。但是上哪儿能挖到一个像样的人?罗霄漂亮出众,周围追求她的人也不少,娱乐城的老板,俱乐部的客户,开着宝马和奔驰,一说话就牛逼哄哄,要不完,吃不完,似乎全世界都踩在他的脚板心底下。她不喜欢,真的不喜欢;还有夜总会的歌手,吉他手,表情丰富,说话奶声奶气,时不时还用含情脉脉的双眼注视她,她更不喜欢。
一抬头就是二十三了,她开始心慌了,静不下来,她爱的人,爱她的人,究竟藏在哪个角落。
她在江都没有家,独自一人,思前虑后,说不出的隐忧。
隐忧像过敏的红疙瘩,爬满她的身体。偶尔在窗台上看西落的夕阳,她会想起她的青春,美丽年华,转眼就会消失在黛黑的青山后面。趁年轻,记忆好,罗霄想学学英语,她一直都是喜欢英语的。读初中时,因为练舞占用了时间,她成绩中等偏上,唯独英语总是全班第一。艺校也学英语,但是学得浅,业余时间她还买了套新概念自学。她记得很清楚,那些艺校的女生还笑她装高级知识份子。她们嘲笑的歪脸和声音打击不了罗霄,只是后来练功忙了,排练多了,确实没有时间去装高级知识份子。
心动就行动,她去了一家大学的夜校部,报了英语的中级班,一个星期有三个晚上在教室学习,周末下午大家还在一起练口语。罗霄的走穴演出一般在晚上,所以每次口语练习她都参加。
沈兰为她可惜,说:“你算算看,三个晚上不找钱,你要损失多少圆宝?再说那英语是我们学的吗?是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学的。”
罗霄说:“你别笑我老,我们班上还有个五十岁的老伯,学得比谁都刻苦。”
“这世界上疯子多着呢。五十岁不算什么,九十岁的老头还让她的老婆下了蛋。”沈兰眨了眨眼对罗霄笑,“我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动作,是不是打着学英文的招牌,捕一个漂亮威武的公鸡才是目的?”
沈兰说的没有错,罗霄其实也留了这个心,学习当然是要努力的,但有合适的,喜欢的男同学,她肯定不会放过。如果用一只箭能射下两头鸟,那又何乐而不为呢?班上有个男生对她有意思,喜欢找她聊天,他叫高海涛,人长得像他的名字,高大又有气魄。高海涛在纺织进出口公司上班,他读的是名校,专业是日语。他聪明肯干,业务精强,刚参加工作没两年便被重用,提拔成了科长。
一天,高海涛问罗霄:“我知道你是歌舞团的舞蹈家,我们单位想搞一台新年晚会,要别出心裁,新颖一点,想请你们专业人士。”
罗霄对他笑道:“这件小事没问题,包在我身上,我保证你们领导满意。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2-1 22:06:18 | 显示全部楼层
 
5.高海涛:我妈妈说(3)
作者:孟悟       出版社:贵州人民出版社

    他们是从这天出发,开始有了私下频繁的接触。总之,由罗霄策划的那台晚会,超乎寻常的圆满和成功,高海涛的领导举起双手,兴奋得满脸的喜光,头发丝丝都含着笑。事后直夸高海涛:“小高啊,能干,能干,办事真有水平。”其实高海涛应该记罗霄的一等功,罗霄用心用力,耗死了不知多少脑细胞。她是这样设计的,晚会进行到高潮时,主持人按照事先的编排,款款走向贵宾席,请总公司的一位领导上台唱歌。那是一位公司的上级领导,这个上级领导有点与众不同,不爱喝酒吃饭,却爱放声高唱,卡拉OK是他人生最大的爱好。于是罗霄提前筹划,在他的这个“爱好”上动了不少歪脑筋。当主持小姐满面含笑,敬请这位领导上台演唱,所有的人都在鼓掌,这是盛情难却的邀请啊,领导哪有摆手拒绝的道理呢?
    音响准备好了,乐队准备好了,道具和灯光都准备好了,那领导很从容地走上台,感觉自己就是个伟大的天王巨星。他悠然自得地高唱,悠然自得地接受鲜花,接受掌声。他唱他最拿手的《歌唱祖国》。只等他的歌声一响,在后台的罗霄便出场了,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裙子领舞,五个女孩穿金黄色伴舞,大红与金黄,正好组合成国旗的颜色。她们的舞姿时而流缓舒畅,时而激烈奔腾,事先并没有彩排,但是歌与舞却配合得天衣无缝。这世界最完美的境界就是浑然天成,而这“浑然天成”的后面不知有多少人工和心思。罗霄先从高海涛那儿弄清楚了,上级领导平时都喜欢点什么歌,比如《红梅花儿开》,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,还有什么《乌苏里船歌》。她们预先就排练了五首,不同的服装和动作。那个领导当然不知道。知道了就没有惊喜的快感,就没有幸福突然袭击的快乐效果。
    “太完美了,太精彩了!”那领导事后看了录像,激动万分地表示,国庆还要来一场,还要唱《歌唱祖国》,还要请同班人马来演出。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。公司拿到了早就申报却半年没有批下来的纺织出口配额,高海涛很快从副科长升成了正科长,罗霄和高海涛的恋情也一天天明朗起来。沈兰常看见罗霄一个人,对着窗外静悄悄地傻笑。窗外正是春天,一树黄桷的嫩芽汪成了翠亮,茶花早开了,欢天喜地地娇艳着。
    恋爱中的女人是智商很低的女人,同时也是最幸福快乐的女人,世界在罗霄的眼睛里全变了。灰蒙蒙的城市放晴了,明亮了,她发现了刚发芽的树叶子,绿得剔透,水灵灵的娇媚和单纯,浸透了阳光的浓爱,雨露的温情,城市一下子便多了份生机。走过脏乱的街道,喧闹的人群和车流,罗霄也不再生出厌烦的情绪,汽车的噪音落在耳朵里也成了歌声,有活蹦乱跳的节奏。她喜欢和他在一起,不一定要去宁静幽美的公园,山清水秀的郊外,就是穿过污水横流的菜市场,看小贩和顾客讨价还价也是一种快乐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2-2 22:20:03 | 显示全部楼层
 
5.高海涛:我妈妈说(4)
作者:孟悟       出版社:贵州人民出版社

    她喜欢挽着他的手在江边走,风拂在脸上很温柔,眼睛溢出来的都是欢喜。几只白色的水鸟,翠绿的小鸟,呼啦啦一掠而过,在阳光下划过两三道美丽的弧线。身边来来往往的,大都是牵手的情人。也有放风筝的孩子,叫着,跑着,激动着,快乐着,一路的笑声。那些风筝越飞越高,勇往直前冲向蓝天白云,直到看不见。罗霄看见一个小女孩突然哭了起来,原来她放的孔雀风筝线断了,蓝孔雀从高空摔下来,翅膀都没了。罗霄看得心一沉,什么声音突然一响,她身子一紧,本能地吓了一跳,原来是江面上传来的汽笛声。
    那些航行在江上的大船小船,有的顺水而行,可能会去上海,最后抵达大海;有的逆水而上,可能会回到她的老家,那里有她的家人,她一起成长的朋友。
    罗霄告诉高海涛:“长江也流过我的家乡,但是家乡的长江没有这么多繁忙的船。”
    高海涛说:“那肯定的,江都是大城市,当然有繁忙的河流,你们那小城市人少,江上的船当然也少。”
    他说这话的时候,眼睛里有得意的光。在他的眼中,罗霄的老家不过是一块巴掌大的地方,乡巴佬住的地方。
    夕阳西下的时候,他们去吃江边的大排档。三月的阳光照在身上,慵懒而温暖,喝一口热腾腾的蹄花汤,心头盈着温暖和芬芳,桌上的粉蒸排骨正冒着香气,罗霄眯着眼睛看街上的人群和车流,感到生活有种暖人的惬意。春天来了,满城的桃花,是这个城市最动人的风景。她隔着横斜的桃枝看高海涛年轻的脸,满世界的桃花都在开放,她心头涌起暖亮的希望。
    “说说看看,战争进行到什么阶段了?”有天沈兰问罗霄。
    “快了,他就快带我去看他的父母了。”罗霄很平静地说。但沈兰还是看见一片乌云在她的眉眼一晃而过。
    过了八年十年,罗霄都不会忘记,高海涛的母亲慈眉善目,对她总是微笑和赞叹。他们家的保姆请了两个,两个人分工合作,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肴,还有内地不常见的螃蟹和龙虾。那些玲珑可爱的小点心,像艺术品一样精制。高海涛的父亲是军区的副军长,军区幽美安静的家属区,有栋玲珑的小楼,那就是他们的家。高海涛告诉过罗霄,他有过两次短命的恋爱史,来得快,去得快,幸好父母都没见过,她是唯一带回家的女孩。喜悦忽然溢满了罗霄的胸怀,因为她是他唯一想娶的女孩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2-2 22:20:23 | 显示全部楼层
 
5.高海涛:我妈妈说(5)
作者:孟悟       出版社:贵州人民出版社

    但是这次回家,像遭遇了命运的黑手,彻底掀翻了他们的恋爱小房。她很快发现他变了,约会时在一起,常唉声叹气,眉头动不动就皱成一把锁,一把打不开的锁。然后还喜欢玩失踪,好不容易捕住了他,他便装出一脸的委屈说:“单位忙,出口任务多,还要考职称,英语也得复习。”
    罗霄转过脸去,哼了两声,一听就是没有润色的谎言,干巴巴的缺乏水分,让人听着都难受。她是个爽快的人,不喜欢和他编花篮,干脆直截了当地说:“是你妈不喜欢我,对吧?什么原因,说来听听,我从没在阴暗角落偷鸡摸狗过,一切都可以拿在阳光底下一件件地暴晒。”
    罗霄完全堵死了他的路,高海涛这才交了底,交代得那样赤裸和无情。原来他母亲对搞文艺的女孩从来就没有好感,认为她们唱来跳去,就只会卖弄风情,勾引男人,而正经家庭出来的女孩子都是要读书的,毕业后找个规规矩矩的职业。偏见是与生俱来的,没办法,改不掉。其实也难怪,高海涛母亲有个妹妹,婚姻破灭了,罪魁祸首就是一个歌舞团跳舞的狐狸精。
    高海涛老妈暗自派侦探调查了罗霄,不知道从哪里了解到她在省城读艺校时,因为想当电视剧的女主角,给一个集团公司的总裁当过二奶。侦探对他母亲说,这可能是个谣传,因为也有人传言,总裁的真二奶已经逃到加勒比海上的某个小岛。但罗霄被公安局传讯,这是百分之百的事实。“这儿还有她和那总裁跳舞的照片。”侦探把相片和资料递给了高海涛的母亲。
    罗霄曾经做过噩梦,梦里似乎有这样的结果。
    高海涛的母亲对儿子说:“那女人当过二奶,我有证据。”
    这也难怪,现实生活中,他母亲曾是某机关机密处的处长,女特务一样的眼睛,警惕着,戒备着,怀疑着,一点点风吹草动,全都是未来的洪水猛兽。
    罗霄的脸早白了,呼吸急促像突然离开水的鱼虾。离开水的鱼虾依然要挣扎,她对高海涛说:“这世上的事,天知道,地知道,我越说越乱,越说你越不相信,但是我身体的干净可以由医生来鉴定。”
    高海涛没有看她的眼睛,低着脸,摇着头说:“我妈妈说,现在满大街补处女膜的手术,医生就是一群高级骗子,搞得假的比真的还真。我妈妈说,女孩子正常交往的男朋友,失身了可以原谅。我妈妈说,女孩子被流氓强奸了,更应该原谅。我妈妈说,但是为钱为名为利的女孩,出卖了灵魂,随便怎么也不能原谅。我妈妈还说……”
 楼主| 发表于 2011-12-3 21:19:53 | 显示全部楼层
 
5.高海涛:我妈妈说(6)
作者:孟悟       出版社:贵州人民出版社

    “你妈妈还说,你若挥刀自宫,就可以练成蛤蟆神功,上天当仙人,下海当龙王。”罗霄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,终于还是收住了。那一刻罗霄只想逃,离开这个男人,离开这个男人的妈,逃得越远越好,最好永远也不要见面。
    她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人?她宁可遇见一卡车的猪,一群下水道的老鼠,或者无边无际的臭虫和苍蝇,也不要遇见这样的人。他们带给她的不仅是沉重的打击,还有摆不脱的恶心,无中生有的侮辱和诽谤,她在省城就受够了!她以为跑到江都可以逃避乌鸦一样的流言,但是她还是躲不开!如今她长了一千张嘴也辩不清,因为高海涛对她已经失去了信任。
    高海涛要和她分手,总得找理由,对不对?于是说她是个有心思,爱算计的女孩,因为当初帮他的单位排练节目,就知道怎样用心设计讨好领导,拍马匹的功夫宇宙一流,一般人的脑子,谁想得出那样的花点子?还没有完呢,说她一个搞舞蹈的,跑来读什么英文,明摆着就是来网男人的,看哪个男人工作好,家庭好,立刻就下诱饵了。罗霄愣了,眼睁睁地看他,一句话也说不出,感觉自己被人捆住手脚,一顿乱打,然后又装进麻袋,拳打脚踢扔进了粪水坑。
    她后来对沈云说:“我怎么会这么倒霉,遇上这样的男人!我是不是前世欠了他?和他结了什么深仇大恨,今世跑来故意害我,伤害我的感情不说,还莫名其妙打我的耳光。高海涛算是男人吗?左一句我妈妈说,右一句我妈妈说。还有,还有,我给他单位策划节目,费了多少心血,居然成了耍花招的证据。我去夜校读英文,也是因为要勾引他。”
    沈云在一旁听着,点着头,半天没出声,最后作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说:“我早就怀疑这个人有毛病,你们这么久没上床,我原来还以为你吃了根羊尾(阳痿),有苦不好说。没想到他居然和老妈这般亲密,什么男人啊?什么狗日的Y货啊,什么都听他妈的,什么都让妈来做主,我严重怀疑,他背着人的时候,恐怕还要吸他老妈的咪咪,一想起连女人的X、女人的膜都要同老妈讨论的男人,我就想狂吐狗血。”
    罗霄一边吐狗血,一边咬牙切齿地说:“我恨不得他们立刻消失!”
    沈兰苦笑道:“一般好人活不长,你说那个帮你的陆总在监狱里能长命吗?一般坏人都能升官发财,活上个千百年。”
    罗霄继续念咒语:“那我就咒他的婚姻,咒他的孩子没有屁眼,就算有屁眼也不得好活,活不过七岁就要去拜见阎王爷!”
    罗霄怎么可能预料到,她随口而出的咒语居然开了花,结了果子。当然,那是她经历了千山万水,红尘滚滚,多少年后的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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