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蹈和音乐之间的第一个层次

青藤

除了极少数的情况外，在舞台上的舞蹈表演，必然有音乐伴随出现。对我来说，编创舞蹈时，跟音乐的关系有四个层次。
　　第一个层次：「音乐是舞蹈的灵魂」    这是传统音乐理论和舞蹈研究相结合之后的必然结果，音乐和舞蹈之间关系密不可分。可是平时我们习惯跑到音乐厅里，或者带上耳机，闭着眼睛单纯地听音乐；而欣赏舞蹈时，却总会看见舞蹈步伐跟着音乐节奏走。所以大部份观众会认为，音乐作为一种艺术可以独立存在，而舞蹈没有了音乐，就不行！
    这种想法也是许多编舞家的想法。在相对传统的编舞思维里，要编个好舞，首先要找个好音乐，有了好音乐之后，才配合着音乐编排舞步。一般来说，舞蹈动作必须跟音乐互相配合：音乐的旋律为舞蹈的造型和韵味定下基础，音乐的节奏就等于舞蹈的节奏，音乐声量强，舞者的力度展现要大，音乐声量小，舞者的力度就相应要轻，这几乎成了传统舞蹈的编舞准则。
    我常常见到有兴趣编舞的朋友皱起眉头，为找不着好音乐而烦恼。有时他们找不到合适的，便把别人已经创作好的音乐拿来截长补短，或者东倂西凑地把不同的音乐剪辑在一起；如果有机会跟作曲家合作的话，便巴不得一切旋律、节奏、谐声甚至每一粒音符的长度都要跟舞蹈动作配得天衣无缝。
　　这种编舞方式往往让作曲家和编舞家之间产生剧烈矛盾，因为创作的虽然是同一个题材，可是不同范畴、不同修养和不同关注焦点的艺术家，要彼此心灵完全契合，是谈何容易！所以作曲家和编舞家合作，为了获取音乐和舞蹈之间配合的最佳效果，常要互相迁就，出来的效果，总是强差创作者的原意。
　　不过，一个真正厉害的编舞家，能够吃透音乐的精髓，并用动作完美地刻划出来，那这种舞蹈和音乐的结合，可以称得上伟大。我自己个人看了多年舞蹈，觉得真正能把音乐和舞蹈完美融合的编舞家，就只有美国纽约市芭蕾舞团的乔治.巴兰钦（George Balanchine）一位。
    巴兰钦认为舞蹈就是音乐的视象化，而他创作的最精彩的作品，都是没有剧情主题，只是全力以动作演绎音乐，称之为「无剧情芭蕾舞」（Plotless Ballet）。巴兰钦一生中创作了四百多支舞蹈，大部份都是无剧情芭蕾舞，其中如《小夜曲》（Serenade）、《三段式交响乐》（Symphony in Three Movements）、《史特拉文斯基提琴协奏曲》（Stravinsky Violin Concerto）等都是我愿意一看再看，并从中可以学习舞蹈动作如何跟音乐配合的经典作品。
　　巴兰钦的编舞要诀，是务求每一个舞蹈动作都跟每一粒音符互相配合，所以他对音乐非常敏锐和熟悉。有些对音乐不甚了了的编舞家，为了把舞步跟音乐彻底挂勾，在编舞时甚至拿着音乐的乐谱，来作设计舞步的参照。我在1986年也曾以动作与音乐相结合的方式编过一支舞蹈《安魂曲》，用上法国作曲家佛瑞（Faure）的同名作品，是为纪念我逝去的母亲而编的，也有不错的效果。
    不过，我也发现，这个层次的编舞方式，有其局限性，就是只适用于无剧情的舞蹈创作中，只要是好听的音乐，那动作跟着音乐走，基本上舞蹈就会好看。好处是，编舞不用怎样费心,因为舞蹈的结构、长短、节奏、形式都由作曲家打点好,越伟大的音乐就越容易用来编舞,想象一下,由巴赫、莫扎特、贝多芬等音乐大师来为舞蹈订立一个框架,出来的作品怎样都不会太差；坏处是，编出来的舞蹈，在结构、长短、节奏、形式方面，都更多属于作曲家的创作，编舞家的个性被埋在为了配合音乐而设计的动作里，有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，除非编舞家的心胸和修养能跟作曲家相抗衡，则越伟大的音乐便越显得舞蹈的渺小不足。
    所以，如果想在舞蹈里展示自己的心理构思或情绪观点等，那可能应该往第二个层次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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